太姥姥为儿孙忙活了大半辈子,直到那天,当我们跪在她的棺木前,见到遗像上的她笑得那样和蔼可亲,我才意识到,井边再也没有她为我们准备的白开水了;走进这间屋子,再也吃不到太姥姥为我们递上的一颗颗糖,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但,我们还能感受她对我们的爱……
当母亲再给我递来一杯杯白开水时,我没有拒绝,因为我认为,这一杯杯水里含有太姥姥浓浓的爱。我也从中读懂了那份爱:她对我们的爱,如同白开水,并不是溢于言表的爱,而细细品尝,就能感受到里面的甘甜、清凉。这就是爱……
天黑得深沉,空中有片蓝,挣扎着要赶走这片黑暗。那像老人般的朝阳柔和地上升,是那么的远,又那么的近。
我张开那沉重的眼皮,借着隐隐的月光。唉,要不是爸爸要我来,我才不会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呢。我不喜欢爷爷,每次都很严格。这不,刚5点就叫我起来。我走出了房间,看到了准备出门的爷爷。岁月在他脸上无情地雕刻,银白色的头发像杂草一样乱蓬蓬的,穿的又是那件黑色衣,鞋上沾着黄色的泥土。
爷爷走出了家门,来到了田地,他拿起锄头,到地里挖地瓜。我隐约想起,昨晚我说我要吃地瓜。调皮的风从爷爷的衣服缝里钻进去,又跑出来。一阵寒风吹来,站在家门口的我打了个哆嗦,牙齿在嘴里打战。而爷爷的头发都飘起来了,却还在挖地瓜。地冻的硬邦邦的,爷爷却一下一下地使劲锄着。他蹲了下去,扯着藤蔓,用那粗糙的手指抠着泥土。我的心漾起了波澜。
到了家里,爷爷捧着地瓜,像抱着熟睡的婴儿,小心翼翼,生怕地瓜掉到地上。他洗了洗地瓜,然后把地瓜放在了我面前,我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旁边的爷爷问道:“好吃吗?”我连连点头:“太好吃了。”爷爷笑了,那满脸的皱纹挤拧在了一起。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爷爷一直很爱我,只是不善于表达。
我讨厌父亲。
我讨厌他那副说一不二的样子,他在我难过的时候从不会像别人那样安慰,最多扔给我一包纸巾然后离开。
母亲总说:“你爸不爱说话,你别在意。”可我总听不进去。
夜晚总是黑色的,充满压抑,当下雨的时候更加可怕。我害怕闪电,那深夜一阵阵隆隆的声音令我毛骨悚然。
很多个下大雨的夜里,我都会从梦中惊醒,看着窗外忽明忽暗的闪电,听着屋外被风吹起的哗啦啦作响的树叶,拉着被单缩在墙角。
那天的雨异常大,闪电不间断,我习惯性地失眠,努力分散注意力。
床上忽然有一道光,我随光源看去,父亲打开了我的门,手里拿着一些东西。
他走进来,把水杯递给我。
“喝点水吧,耳机给你。”然后他拿起手机找了一首纯音乐给我,帮我插上耳机。
“我走了,早点睡。”
“好。”我手里握着温热的水,这个温度他调了多久?这首音乐他又找了多久?我不愿意去想,因为问题的答案都在指责我的误解。
就像龙应台说的:“时间是一只藏在黑夜中的温柔的手,在你一恍惚一出神之间,物走星移。”
我究竟和他失去了多少时间?我又有多久没有和他说心里话?我到底误解了他多久?我不敢算。
毕竟,浮生面孔,千人千面。不止是声泪俱下才叫爱。偶尔,深沉的样子,也是爱。
这份深沉,是奢侈品,它应该被守护。
天黑得深沉,远远有片蓝,挣扎着要赶走这片黑暗。那缓慢如耄耋老人般的朝阳柔和地上升,看起来那么远,却好像又那么近。
我从梦中惊醒,勉强睁开惺忪的双眼,从床上坐起,借着窗外雪地的夜光隐约辨认出是凌晨四点,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不该回来的。
我向来不喜欢爷爷,他总是注重我的学习成绩而轻视我的喜好。记忆中,远在乡下的爷爷总是驼着背,皮肤黝黑,一年四季的黑衣服、解放鞋,一副典型老农民的模样。要不是父亲执意带我来,我才不会离家那么远,来到这种地方!
果不其然,他居然凌晨四点就叫醒我。
恼怒间,爷爷已经穿戴整齐了。翻毛已经掉了五角星的雷锋帽,棉外套外裹了一件旧雨衣,遮住了满头银丝,被泥土染黄的鞋上整整齐齐打了几个补丁。他佝偻的背如一张拉满弦的弓,岁月在他脸颊上肆意刻画,只有那鹰隼般的双眸散发着光芒。他扛起锄头,匆忙赶往他耕作了几十年的土地。
猛然想起,爷爷地里种着番薯。忆及昨日,我曾轻描淡写地说过自己想吃炭火烤番薯。想到这儿,心中漾起些波澜,我与爷爷的距离,好像近了些。
站在门口,凝望爷爷。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寒风从雨衣的缝隙里钻进又钻出,吹得那雨衣膨胀得如一只肥大的企鹅,令他瘦削的身躯显得壮实一些。我望着那身影,直到他化为一个浅如烟云的黑点。
两行脚印深深地落在地上,被渐落的白霜一点点覆盖。那寂静的田野,一下一下叩击着我的心扉。
不久,在那光明即将冲破黑暗枷锁到来之际,那个熟悉的身影缓缓靠近,在爷爷的怀中,几只番薯如熟睡的孩子,安详地躺着,散发着泥土的清香。
一颗眼泪悄然滴落。
原来,爷爷是如此爱我,但我却毫无察觉。
围在碳火旁,我捧着一个诱人的番薯,绽开如花笑容。爷爷一愣,随即也笑了,那满脸皱纹挤拧在一起。
爷爷原来也是爱我的,只是不善言辞的他不知用何种语言去表达。此刻,从未如此地感觉到我与爷爷的心贴得这样近。
这祖孙情,看似疏淡,实则厚重,凝在血液里,融入岁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