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桌子上曾经有一张全家福,一张在照片最中央的位置用剪刀剪出个洞的全家福。
那张全家福右下角的日期,是让我永生难忘的日子。
2023年5月3日下午2点25分,一声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动听的啼哭,标志着我的家里又有了一位新成员。“恭喜,是个女孩儿。”医护人员抱着一个浑身皱皱巴巴、皮肤通红的小孩走了出来。刚刚还在产房外和我一起等待的一大家人,不约而同地“呼啦”一声围上去,围着那个即将分走我一半爱的“小恶魔”团团转。“你看这娃儿多白,多俊啊。”“唉哟,你看那小拳头握得紧的,劲多大啊。”“我的小孙女哟……”不知怎么,瞬间感觉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正把我一个人悄悄与他们隔开。
三小时后,她们回到了房间,前来探视的亲戚们立刻把妹妹和妈妈团团围住。有的不停询问妈妈的情况,有的不停地夸赞妹妹,还有的忙着尿布奶粉的乱找一气……独我站在角落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所措。就在这时,爷爷奶奶看着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两大家人,提出了拍全家福的想法,大家都很赞同。正当我准备站在一向属于我的“C位”的时候,不知谁向外拉了我一下,推着妹妹的小床,把妹妹放在了最中央,其他人则把妈妈和妹妹包围起来。就这样,从开始站位到开拍,没有一个人想起还站在最外侧的我。当快门亮起的时候,当所有人都在微笑地看着镜头的时候,我蜷缩在边边,呆呆地望着别人的笑。
接着就是,她哭,她笑,她拉,她尿,她走,她跳,爸爸妈妈所有的时间都在围着她转;我学习,我吃饭,我逛街,我成功,我失落,只有我知道。文案网发布 wenAnDaQuAn.Com
那一天,在我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又一次看见她爬上了我的书桌。正在啃咬我的故宫宫灯模型,那是我用了一年多时间一点一点用铜片组装成的故宫宫灯模型!我下意识地吆喝:“别碰它……”但“哐当”一声,模型砸在了地上,散的散,扁的扁,碎的碎……我气得正想向爸爸妈妈告状,却见闻风赶来的他们,一把抱过妹妹轻声细语地哄着:“别怕,别怕,都怪这烂片片,吓着宝贝了……”他们无视了地上模型的“残骸”,也无视了我这一年多的心血,或者说根本是无视我。我气得把他们推出了门外,“碰”地一声摔上门。泪眼朦胧中又看到了那张“刺眼”的全家福,拿起剪刀狠狠地剪下了那个在最中间被团团包围的人……
从那天起,我闷闷不乐,心里像是被什么塞住了一般。几天后晚上放学回到家,打开我的房门,我一眼就看到桌上放着一个彩色的大大的盒子,走近一看,呀,是宫灯模型!我惊喜得丢下书包,双手抱起来。这时却看到在它下面压了一张纸条,我好奇地打开,是妈妈的笔迹:
我最最亲爱漂亮可爱的好姐姐:都怪妹妹太调皮了,把你心爱的宫灯弄坏了,对不起啦,我赔一个新的给姐姐,钱算我先借妈妈的,等我长大了会还给妈妈的,求求你就原谅了妹妹吧!(下面画了一个小屁孩求饶的模样)
你的调皮捣蛋但爱你的妹妹X年X月X日我顿时忍俊不禁。待我抬头看了一眼桌上,原来的那张有一个洞的全家福已经被妈妈换了一张新的,中间的是我的那个调皮捣蛋但爱我的妹妹。
满满的感动在心底升腾起来,泪水,瞬时涌出了眼眶。我拿起全家福,转身向客厅跑去——“妈!”
那是在姐姐婚礼上照的一张全家福,爸爸、妈妈坐着,姐姐、姐夫和我站在他们身后,在欢庆的背景下,姐姐、姐夫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爸爸、妈妈神情庄重,而我的脸上却印着淡淡的泪痕。
2023年4月19日,是姐姐的新婚之日。那天一大早家里就来了好多人,有亲戚、朋友、伴娘,还有化妆师、摄影师……姐姐端坐在椅子上,头上戴着皇冠,身上穿着红色秀禾,满怀喜悦地问我:“弟弟,你看,我漂亮吗?”“漂亮!”我十分肯定地说。“姐姐今天出嫁了,你会哭吗?”我随即答道:“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哭呢?”
十点整,滕州宾馆芙蓉大厅,婚礼开始了。姐姐换上了一袭白色的婚纱,像位高贵的公主,在音乐的伴奏下,姐姐挽着爸爸的手臂,缓缓走来,跨过前厅,踏上台阶,来到舞台中央,爸爸把姐姐的手郑重地放到姐夫手里,轻轻地拍了两下,像是举行重大的交接仪式,然后对我姐夫说:“今天我把女儿交到你的手里,就把守护她的使命交给了你,希望你一定好好地疼爱她、呵护她、照顾她!”爸爸又对我姐姐说:“闺女,今天你虽然出嫁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但家永远是你可以停靠的港湾,我们永远是最爱你的亲人……”此时爸爸的声音哽咽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早已泪流满面,摄影师留下了这宝贵的一瞬间。在泪眼朦胧中,我分明看到了爸爸的后背已经微驼、妈妈白发已经爬上鬓角……
爸爸把姐姐交到姐夫的手中,我似乎感觉到姐姐正悄悄地把一样东西转交到了我的手上。
婚礼还在进行中,而万千回忆却涌上了我的心头:一身漂亮的衣服——那是姐姐给我的新年贺礼;一辆心爱的自行车——那是姐姐给我的生日礼物;一碗大肉面条——那是姐姐对我取得优异成绩的奖励……
微风吹过,看着这张全家福,我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
我的书桌上摆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每个人都微笑着。我的目光定在了一位老人身上——姥姥将手放在我的肩头,她梳着整齐的银发,含笑的眼里荡漾着温柔……
我望着这位慈祥的老人,思绪万千,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小的时候,我一直在姥姥家生活。夏天的黄昏,我和姥姥坐着小板凳,啃着西瓜,看着远方重重叠叠的山峦,夕阳沐浴着我们,黄色的光芒镀满全身。我常指着姥姥笑道:“哈,你的脸变成橙色啦!”姥姥轻轻弹了下我的额头:“小兔崽子,赶紧吃你的西瓜!”
直到那天,爸爸妈妈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岁月静好。
“我要去另一个地方上小学了!”我兴奋地想。高兴的目光对上姥姥的眼眸,我却惊讶地发现,姥姥的眼里含着泪珠,被阳光照得亮晶晶的。“喂!给我装这么多东西,你不会心疼了吧?”我喊,“姥姥是小气鬼!”她看着我,喃喃道:“长大了,该走了……”
我上了爸妈的车,冲姥姥眨眨眼睛:“嘿!你别太想我哦,我很快就回来啦!”车子发动了,我又喊:“我回来的时候要吃西瓜,你别忘了准备!”
可到了新的城市,我才渐渐发现,原来,我那么需要姥姥。
当学校里的女生向我炫耀新玩具时,我会想起姥姥做的漂亮玩偶;当我看着爸爸下的面条毫无食欲时,我会想起姥姥包的韭菜水饺;当妈妈牵起我的小手走路时,我会想起姥姥那苍老却有力的大手。我开始缠着妈妈,让她带我回姥姥家。妈妈总是说:“姥姥家离这里很远,爸爸妈妈工作忙,要过几天再回去。”可我却没想到,这一过,就是两年。
两年过去,我又回到了姥姥家。红色的大门微微开着,露出一条缝隙,门上的红漆似乎掉落得更厉害了。我轻轻推开大门,想像从前那样大喊“我回来啦”,但嘴巴却像被粘上了一般,开不了口。老人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我,暗淡无光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她佝偻着背,向我走来,粗糙的大手抓住我的双肩,小声念叨着:“瘦了……小王八蛋,肯定没好好吃饭!”她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带我走进厨房,指着桌台上一个切好的小西瓜:“你要的。我买来了。”我忽然想起当年临走时的那句话,看着小小的有些泛生的西瓜,终于缓缓开口:“姥姥,你怎么弄来的……现在是冬天啊。”姥姥笑了:“你姥姥我神通广大,比你小没良心的强多了。”瑟瑟的寒风吹进屋里,我的心里却是掀起一层层热浪,不再觉得冷了。
灿烂的阳光透进窗子,洒在全家福上,我望着照片上笑眯眯的姥姥出神。我想,姥姥,你就是那个照耀着我的太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