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着里尔克的长诗,心如郎月羞花般澄澈空明,不想不识字的清风却吹得书案上的教参哗哗作响,理化试卷上的红叉小妖张牙舞爪般仿佛对我叫嚣,我羞愧地恨不得仰天长啸:为何不打破这文理边界?
一年前,文理分班的洪流浩浩荡荡,我也被裹挟其中,一纸申请将我送上了理科班这条“贼船”。我无意抨击考试制度,我只是想,文理科边界如此清晰,泾渭这般分明,是在向我们昭示着什么?我茫然,来自那贪心,更来自那悸动。我为《复多尔衮书》中“城存我存,城亡我亡”的生死以之的铁血丹心泫然涕下,亦为高仙芝“犯大唐者,虽无必诛”报国守关的干云豪情肃然起敬,可理化两座大山又分明压在双肩,理科与文科的边界又分明圈住了双脚,我迷惘,我痛思。
边界,无非分为两种。一种是天然的、客观的,比如大气层是地球的边界,陆地边缘是大陆和海洋的边界等,而与之相对的另一种边界,是人为的、主观的,如国家之间、民族之间、种族之间,乃至意识形态之间的边界。但无论是与生俱来的边界还是作为历史产物的边界,都一样冰冷、机械,它真切存在而又不容忽视,就像文理之间的边界将我们与对面的他们烙上了不同的标记,分为了不同的派别,无论我们曾经是何其相似。
村上春树将体制比作高墙,而我觉得,边界亦是一堵堵有形的无形的高墙,我们困顿其中,分离其外,从来没有力量去改变什么。
直到有一天读到了希腊神活中伊卡洛斯的故事,那个少年困于迷宫的高墙,他以蜡封羽,飞向天空,飞出生命的困境,飞出困囿的边界,尽管最后仍旧是坠落的悲剧,但那一刻我分明觉得温暖,尽管结局一样,但伊卡洛斯和那些囿于边界无为死去的人是不同的,他未必征服了边界,但他的奋争与高飞,他拥抱太阳的幸福,足以让我们起敬与铭记。
每个时代,每个领域都有无数的伊卡洛斯征服世界。
成吉思汗的铁骑踏碎亚欧的边界,意为一种侵略;摩西在耶和华的指引下带领他的子民走出埃及亦是打破苦难的边界,意为一种突围;霍金打破肉身局限的边界求索宇宙,意为一种不屈;爱因斯坦打破粒子说和波动说的边界提出光的波粒二象性学说,意为一种智慧;获今年诺贝尔和平奖的巴基斯坦女孩马拉拉和印度人权主义者斯蒂亚尔西打破炮火与和平的边界,意为一种悲悯。如此的故事太多太多,他们有的成功了,有的仍在路上,有的和伊卡洛斯一样,未能征服与打破边界便陨落了,但是我想,这些傲骨永不能真正磨平,他们在社会各阶层各角落痛苦翻滚的过程中,所有的人都会被他的反骨硌疼,发出一声呜咽,如此,便有着更深广的作用。
林觉民在《与妻书》中说:“吾存爱汝之心,而吾亦爱天下人,故吾敢先汝而去,不顾汝。”我感到极其悲哀的,“天下人”是吃人血馒头、围观同胞砍头的愚昧国民,因为缺乏思想的沟通,战士与民众间存在着坚不可摧的边界,战士们为唤醒国人奋臂疾呼,可民众却在人肉的筵席上吃得津津有味。可林觉民、谭嗣同、鲁迅先生却怀着陨身之志,慨然用自己的傲骨,敲响了历史的磬钟,惊醒了那些个未曾却将要更清醒的个人,汇聚为历史不可阻拦的大势,那些烈士未能看见边界边打破的那一天,全中国燃烧马克思主义的烈火,上下一心,但我知道,他们又无数地看见过,就像《十月革命》中重光说:“你闭上眼,就是阿纯的样子,我一闭上眼,就是新中国的明天。”
至此,我终于明白,边界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去打破,去征服,哪怕我们的呐喊无人回答,也终将回声嘹亮。
那么,我究竟属于哪儿呢?
我属于的那儿,必定是最繁华蓬勃的交界地带,既秉持一份科学理性严谨求实的知识素养,也有红粉香玉声色犬马,才子佳人传书递谏的活色生香。
我属于的那儿,必定是风至记浪至猛的地方,既有埋头苦算躬于实验室而不知东方之既白的夜晚,又有抱膝阶下冷自吟,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清晨。
我属于的那儿,我属于的那儿必定是打破文理边界、美美与共的地方,我既要学会受力分析,拥有渊博的知识与科学素养,亦要学会吟风弄月,拥有悲天悯人的人文主义情怀。
我不因风高浪急而噤声,不以人微言轻而沉默,诗人曾高唱“让荆棘刺喉,只为最美的花!”我亦如此,我呐喊,我奋争,我要打破那文理的边界,让科学素养与人文情怀一同在我思维的夜空绽放光芒!
我也希望,行板悠悠,对面的你和我一起去往繁盛的彼岸。
楚河汉界,隔敌手于一道两面;格线纵横,划棋子入有形边界。人生,是一盘棋,万事万物,皆有其边界。
有的边界,我们不能越,不能逾越的,譬如道德、法律。古人云:“无规矩不以成方圆。”当今社会,鱼龙混杂、众生百态,恐怕只能以“熔炉”形容之。若要让身处这个熔炉之中的事物和谐共生,我们需要以道德为距、法律为规,作一道无形的边界。
这无疑是一条死界,不能越也不可越。可现如今,人心的贪婪欲望急剧膨胀,多少人渴望突破这层边界,来满足自己腐朽的灵魂。于是多少贪腐官员浮出水面、邪教组织张狂不可一世。有人受金钱利益的唆使,狂征暴敛,将多少不义之财尽纳囊中。家中藏有几十箱现金、名下房产数百套、收缴的赃款烧坏了几台点钞机……这些骇人听闻的数字伴随着众多“大老虎”的落马而横空出世,等待官员们的将是法律的审判。他们带不走越界得来之财,徒留越界不成反伤痕累累的心和躯体,空悲切。
高速移动的核外电子必须被原子核束缚着绕行,不得越界。碌碌众生,也必须坚守道德与法律的底线,不得越界。企图越过这一边界,只会作茧自缚。
然而人生不只是这一道边界。有的边界,我们应当去越、去突破。米兰·昆德拉有言:“人生是一颗长满了可能的大树。”世界充满了可能,突破传统思想的边界、不墨守成规,才能寻找到更多的机会与可能。文学艺术创作、科学技术发明、人与人之间的交流,皆如此。
著名建筑设计师王澎不久前在母校东南大学演讲,叙述了自己“劣迹累累的叛逆史”。从版面设计到作图构思,他常常不按常理出牌,一次次冲击着当时建筑学的常规思路。而阔别母校几年后,他骄傲地站在讲台上说:“当年被许多人认为是白日梦的作品,如今已矗立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他突破了建筑学原有理论的边界,开启了更为广阔的新纪元。一个人的成功,大抵便是在不断突破边界、超越极限的过程中翩然降临的。正如一位科学家在回答学生有关学习的意义时说:“每个人所拥有的知识是一个圆。学习便是不断汲取知识、突破原来的小圆,获得更大的圆,当你的圆足够大时,你便需要把注意力放在一点上,继续进行更深入的研究与突破。”人生,便是在这样不断冲破边界中,得以升华、得以圆满。
微小如一个人的人生如此,宏大如国家、如人类也是如此。苏联将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奉为圭臬,几代领导人均不能从根本上突破这一体制的束缚,苏联最终无法追上时代的步伐,走向衰亡。而中国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也曾在旧社会主义的条框制约中绕圈子。但她最终突破了这一束缚,走上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邓小平大胆突破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过于严苛的边界,将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恰到好处地融合,为中国注入了新的活力。
两个同样强盛的国家,因对守界与越界的认知不同而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一个解体、一个成为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迥然不同的结局使一个道理昭然:有的边界,需要我们用合理的方式去大胆突破。思考、创新,然后采用适当的方法,越界,便是越向了一个人、一个国家的成功。
需要逾越的,还有心灵的边界。余秋雨在《苏东坡突围》中赞扬了苏东坡内心思想的束缚、看开了人世。我们也应当学着去突破人生压力、消极思想在我们心中划下的边界,去看破,去放下。
一代棋圣吴清源以奇招、怪招、无章法的棋术战遍天下无敌手。晚年的他曾回忆说:“我不断寻找新的棋招、不断突破下棋时固化的思维,但始终没有违背过棋德,违背过我心。”
人生如棋,大大小小的边界错落包围。守界与越界,需要分寸。
在中国古典小说《西游记》中有这样一个桥段:孙悟空与如来佛打赌,倘若孙悟空能翻出如来佛的掌心,如来佛便许他做天庭之主。这场赌约的结果我们自然都已知晓,然而这背后留下一些东西值得我们思考:当孙悟空自以为翻到天边之时,如来佛的掌心才是他无法摆脱的边界。如果我们想摆脱这种困境,就必须试着打破这个世界的边界。
边界存在于我们这世界的每一处之中:肉体是灵魂的边界,生物圈是人类生存的边界,历史是人类认识的边界。被限定在某个圈子里原地踏步的感觉自然不好受,因而人类在历史长河里挣扎。无数次的挣扎里,人类迎来了地理大发现,迎来了工业革命,迎来了恐龙化石的发现……人类一次又一次打破历史的边界,生产的边界,迎来了一个又一个新的春天。
然而,这一次又一次的成就却也象征了边界的无穷无尽。有神论,唯物论,辩证法成为了历代先贤探索更高远天空的有力武器。人类不能寄希望于一劳永逸的突破,边界背后是更广阔的边界,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前进,我们才能望见更广阔的世界。
现代人似乎正在陷入一种“孙悟空式”的困境里,一面在对现有体制的不满里乱扑腾,一面却难以寻觅到更好的生活方式。房价的激增、教育的不公、社会阶层流动性的日益减弱,成为了一颗又一颗的石子搅得湖面难以平静。这种焦虑又演变成了进一步的混乱与冲突。要打破这种局面,只有努力推进改革,打破原有的边界,为社会成长与发展寻觅更好的社会环境。变化是发展的必要,一味固守和滞留不过是走了晚清封建保守派的老路。
在改革的深水区里,要打破边界不是莽汉推墙就能办到的。把边界比作一堵墙的话,不同的边界自有不同的材质,木墙、石墙、铁墙,用以击破的武器是不同的。所以,要打破的不仅是世界的边界,更要打破思维的边界,处理方式的边界。“以不变应万变”并不是当今时代深改革的“良配”。
边界在被不断打破,然而又不断生成,总有人在这一过程中质疑突破的意义,又有人在这一场场摧毁里逐渐演生出打破一切边界以求更彻底的自由的欲望,从而进一步衍化出了拜伦式的忧伤主义和虚无主义。其实,这世界并不是单一的边界框定的围栏,有无数不同领域的边界在相互交织中构成了这世界的复杂与多彩,每一次的突破都为这世界创造更多的可能,然而一次性的全部推倒却只是在毁灭可能与可能组合的美丽性。白岩松说:“真正的自由是体制内的自由。”打碎杯子只能让杯子里的水四溢,这种莽夫之举难道就是我们所追求的自由?正如香港“占中”事件,谁受害谁得利,只要我们坐下来冷静地思考一番就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边界需要被打破,需要被合理打破,然而有些边界不应该也不能被打破。少年英雄雷楚年由神坛走向堕落,昭示了法律的边界不能用“英雄”的世界去扰乱和破坏。钓鱼岛是中国的领土,这国土的边界也绝不是任何其他东西可以加以破坏的。善与恶的边界,正义与伪善的边界,真实与虚假的边界更应是我们要坚守的。除此以外,经济边界的突破不能干扰政治边界的稳定,人权边界的坚守不应突破主权边界的稳定,执法边界的保持不应撕开人性边界的防线,为政边界的建设不能突破原则边界的底线……
孙悟空翻跟头的时候应该看看究竟哪里是边界,该怎么翻,一味地蒙头前进,不管边界,不问方法,难怪只能落在如来佛的五指山下潜以修炼。
这世界需要稳定也需要变化,如何发现边界,认识边界,打破边界,保持边界,是这个时代留给人类的一个巨大的难题,也是这个时代赐予人类的一线曙光。
左手为明,右手向暗。
人生在世,我们不可避免地处在必须抉择的尴尬境地。或许一旁是善、是美、是永恒的光明。而另一旁,却免不了恶、丑或是令人乜视的黑暗。当你犹豫摇摆不定时,我们是该听听那边界的哭阒。
如果它诉说着善与恶,那我们就不要有屈服于丑恶的苟且。
善恶总是一念间,就如同真理多一步便是谬误,向善的人心并非都能经受泥泞和污浊。当那混杂着利欲、名望抑或财富的潮流向我们席卷而来,踩稳脚下你所能退的最后一步,守住最后的底线。“思正身以黜恶”,勿被那洪水猛兽所裹挟了去,随波逐流。
就如培根受迫于女王的威慑,虚情假意地称自己的好友为“不可饶恕的人”,如今的中国,多少人利益熏心,却不觉中葬送着自己的青春,甚至是整个漫漫人生。
如果它诉说着光明与黑暗,那我们就不要有活于阴暗的孤寂。
纪伯伦有诗:“你终将看见,你终将听见,你不曾有聩聋而悲愤,因为它使你知道万物潜隐的目的。”的确,光明使我们满怀对爱、对美的向往,它代表了正义,代表了向上,代表了所有所有与暗相对的东西。我们向往光明,因为我们时刻身处光明。我们珍惜光明,因为黑暗并非与我们远离。
身处善良、正义的光明,以及时刻会将你包围的黑暗中,我们并不会畏惧,相反,我们会以更坚毅的步伐行走在这条边界上,敢爱敢恨,拿一束光芒,成为自己的肩膀。
如果它述说着瞬间和永恒,那我们就不要为一时的失去而懊丧。
“我常在海滩上行走,在沙与泡沫中间,浪潮会抹去我的脚印,风会吹走所有的泡沫,但海洋和海岸会永远存在。”
没有什么是不朽,但又没有什么会真正离我们而去。永恒或瞬间,都只是一种概念,是一种拥有时觉得漫长,而失去时才醒悟韶光飞逝的悲哀。所以,莫为短暂的逝去或拥有而牵动心弦,要相信,华彩易逝,真正留下的,才最真、最动人。
诸多界限,于此构成一张纵横交织的网,但我们并非网中的虾子,却能是渔夫。
边界并不能限定出人生的几维空间,却能为我们铺陈绚烂的人生画卷。
我们追寻,却未曾跨越边界,我们生活,却因它而明白自由的含义、前行的指向。
就让我们用界限,一针一针,缝成羽毛,织成翅膀。任尔东西南北风,我亦能自在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