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闪电
王予涵
我挂断了跨越时间的电话。
下雨了,一阵夹着寒意的风吹过,吹乱了我散下的头发,但我已无暇顾及,只记得那在耳边不住回响的铿锵有力的话语。
“我早已抱好了这样的信念,前脚跨出大门,后脚就不准备再跨进大门!"
惊雷与这句话一同炸响,但我一时间却竟无法分辨出让我震颤的是那一声。
1946年7月14日,这是已挂断的电话记录里显示的日期,也是他这一颗永远忠于正义与真理的星陨落的前一日。
没错,我把这一次与历史的通讯致电给了我最崇敬的闻一多先生,去冒着祖父悖论劝阻这位战士发表那番我如今几近如数家珍的演说,去试图改变这位英雄在后世留下来的——于1946年7月15日下午被暗杀。
但果真愚蠢如我,浅薄如我,究竟是怎样的想法才让一直自诩为他追随者的我对他产生了这样的曲解与误会?
我怎会认为他没有料想到自己招致的杀身之祸?我又怎会认为我这一番小小的话语能折服那名为爱国的强大决意?
雷震颤着耳膜,先生的话震颤着心灵。
他早已做好了准备,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才踏上故友追悼会上那三尺讲台。
那步伐必然是如此时低鸣着的,沉重而坚定。
他的眼中必然带着如这云一样复杂的情感吧,愤怒与悲哀。愤怒着反动派的无耻,也悲哀着反动派的无耻——“你们杀死一个李公朴,会有千百万个李公朴站起来!你们将失去千百万的人民!”但悲哀的也不只是无耻。
顷刻间便是一道刺破黑暗的寒刃,把这欲沉的黑暮拉向纯白的昼日,然后便是那些迭起的呼应的连绵不绝的呐喊,唤起冲刷洗净大地的骤雨。
那道利刃沉入大地,那些声音沉入大地,那些雨水沉入大地。无知的风想要让这光芒歪斜,让这鸣声飘散,让这急雨变轻变浅。
但闪电会更加耀眼!雷声会更加喧响!暴雨会更加猛烈!
“你们以为打伤几个,杀死几个,就可以了事,就可以把人民吓倒了吗?其实广大的人民是打不尽的,杀不完的!”那道电光向狂妄的风如是说道。
无边的黑暗有了这一束光。
但这一束光已经点燃了向着希望与真理的火把!
“我们看,光明就在我们眼前,而现在正是黎明之前那个最黑暗的时候。我们有力量打破这个黑暗,争到光明!我们的光明,就是反动派的末日!”
由闪电照亮的白昼无法观测到闪电,但他在已被洗净的祖国的土地里永远注视着。
吴潇林
我挂断了跨越时间的电话,许久许久,还陷在那段通话的回忆里。
想想,有些人,一个背包一辆车,就能走遍大半个天下。有些人,在游山玩水的同时也不忘了爱国之心。有些人……算了,直接报姓名。李白,总是宛如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在大唐的领土上横冲直撞。
喜欢旅游,我正如李白一样,喜欢去各地游山玩水。不过相比之下,单说中国,不,大唐领土也可以。我去的省比你多,但州县却远不如你。简单查了你的一些资料,大唐疆域辽阔,206个州县留下了你的足迹,80座山被你征服,你甚至还趟过60条河流,20多个湖潭飘过你的影子。这些你在大唐疆域上留下来的脚印,少说也超过了两万五千里,相当于走完了一个长征。
既然都是喜欢游山玩水的浪子,那就来聊聊。你在《子夜吴歌·秋歌》里面说过:“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说长安城内一片皎洁的月光千户万户都在捣衣。恰巧我也去过长安,见过长安的明月。现在去回忆两年前的长安之行,记忆有些模糊,晚上大多都是道路拥拥挤挤的声音。相比于捣衣声,更多的是繁华,少了“千户万户捣衣声”中蕴含的千家万户的痛苦。如今的社会在秩序和平的同时,又能繁华富饶。
你还说过:“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虽说我看过瀑布,但却没有望过庐山的瀑布。随瀑布顺流而下激发的水雾,在阳光的照耀下成了紫色的烟霞,瀑布像白色绢绸悬挂在山前,好像有几千里,让人恍惚以为银河从天上泻落到了人间。想想上次见这种瀑布也是几年前了,情景相似,最多也就是瀑布高度与宽度的差别罢了。河水从山口直冲下来,水花漫天,当高处的水落下来时,与水面发出的击打声也足以响彻云霄。自然的景从未改变,自然的声音也从未改变。
在如今繁华的闹市里,山川海洋好像变得暗淡无声,在无人的角落里,一滴水乘着小溪,穿过山涧河谷,做着自己对于这一片土地的留念。
道声“再见”,我挂断了跨越时空的电话,拎起行囊,如同李白一样,踏上了旅程。
《我和我和那天的雷雨》
伦语
我挂断了跨越时间的电话,心里却久久不能释怀,想起她在电话那头不知道流下了多少晶莹的泪珠,留下了多少烦恼的愁云,就更想顺着电线去抱抱她,可是我不能。
我接到了我自己打来的电话。
从声音判断,大概是我小学5、6年级,那时我在写作业,她一个电话打来,看着屏幕上熟悉的数字,我着实吓了一大跳——这是我以前用的手机号码,但还是接了,安静的午后只有零星几人的图书馆,我小声的开了口:“您好,请问……”
话被一阵急促的叫喊打断:“有人么,有人么?”没错,正是那人稚嫩的童声。
我缓了好久,慢慢说:“你有什么事吗?”
电话另一边传来欣喜的叫喊:“接了接了,终于有人接我电话了!大姐姐,你听我说,我现在一个人在家,你能帮我报警吗?”
“警?什么警?”
她听我一副事不关“己”的声音有些着急,声音带了点哭腔了:“下雨了,很大的雨,还打雷!”
我想了想,记忆里是有那么一次雷阵雨,只有我一个人。
“没有人接我电话,好可怕。我想打电话给家长但他们不接,然后我又给好多人打电话,都没人接,后来我随便输了一个号码,就打给你……我觉得我们家电话坏掉了,没有人来修,又怕家长打电话接不到……”沉默了一会,我也没开口,只听见雷声滚滚,她又问我能不能陪她聊天说话,直到爸妈回来,我默许了。
“你知道吗,我最近心情一直不好。”郁闷的声音慢慢的扩散开来,但那几个学得忘我的依然带着耳机,什么也听不见。但我仍想告诉她,别什么事情都往外抖落,但却不忍打断她纯真的话语。
“学习好像遇到了很大的瓶颈,我妈只知道让我学,我爸一天都见不着影哎,真希望我可以中彩票啊,中一次,这辈子就不用努力喽!”听着,我不禁有些想笑,原来这种想法在这么久之前就出现了吗?她接着说,说心心念念的班主任只教了她半年,现在的老师讲课不好,不负责任,没朋友,同学都太冷漠,不关心她。虽然一桩一桩都是我熟悉不过,甚至上了初中竟再次上演的事情,却从我自己嘴里说了出来,自己像听八卦一样听到真是奇妙。
“我跟你说,我们班的同学特别讨厌,特别是几个女生,天天嚼人舌根子,你猜怎么着,有一次她说我字典很干净,一看就是不爱学习,结果被老师骂了一顿,就她字典最烂,为啥?她不爱惜呗,哈哈哈哈哈……”我对这件事也有印象,当时明明很难过的,不知道为什么,讲出来居然是这个鬼样子,我对我自己有些失望。
“还有啊,我感觉我的前途有点渺茫啊,大家都比我厉害。”声音又回到了闷闷不乐的样子,“我感觉我真的是个不知上进的人啊。明明快要小升初了,但成绩却越来越差,你知道吗,我上次数学才考了92……”
92已经很棒了啊,要是现在的我能高兴到跳起来了,可是我没有勇气说,怕更挫她的信心。
“他们都好优秀啊,我根本追不上,特别是那群我讨厌的人,我连和他们平视的机会都没有……晚上总容易难过,我总是睡不好……难过的睡不着,不甘心又没办法,并且我似乎没有目标。”这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是噙着泪小声地自言自语了,谁想到,三年了,我还在为这个问题困扰呢。
手机有点湿,我宁愿相信是电话那头渗过来的,我听不清“我”的话了,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不知如何安慰开导,只能默不作声。听着听着,我的思绪也开始走神,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我真的迷茫了呢?从小学到现在,怎么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要是有那么一点新发现,我也会慷慨陈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词不达意、无语凝噎了啊……
“你一定会上个还不错的中学,碰到很多新朋友的!”我只能含糊的安慰着失意的人,我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解答这些疑惑,可能过个十几二十年?等我真正长大?算了,到时候又哭一场给未来的自己徒增不少尴尬。
她哭得越来越响,是我标准的那套哭法,听起来颇有喜剧感。可我越听越难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泪水也打湿了桌上的试卷。
是吧,自己给自己打电话还把自己和自己都打哭了,真的是很荒谬的事情,但当我回过神时,桌子上拟写的作文变成了一份写了一半的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
诚找一位电话号码为176xxx0xxx1的姐姐,我十分感激您那天晚上的倾听,十分希望能再见您一面,我的联系方式是135xxxxxxxx。
没换手机号码吗?我打开手机,果然,还是很久以前的那个号;果然,还是会影响到现在啊。我小声的嘀咕着,收拾好东西,跨上自行车,回家了。
《先生》
杨昱佳
我挂断了跨越时间的电话。
真到了分别的时候,两个人却一个都不曾哭。像我一般的学生往往缄默不语,鲁迅先生呢?先生说:“小女娃,还是得等我手里拿不住这根笔时再说罢!”说这话时,我眼睛里确乎是有泪水在打转的。我仿佛能想到先生蹙紧他的一字眉,飞快地背手呵呵一笑,在昏暗的油灯下伏案执笔的样子……是了!那杆刺探资本主义的笔,那杆讨伐走狗的笔,也是那杆写出对兄弟的愧疚和对他父亲莫名敌意的笔,终有一天也是会随着先生的逝世而滚落于地上的。
先生死时尚且未过花甲之年,我想他不应去得如此匆忙,便在电话接通时直言不讳,将此后五六年之光景统统告诉了他。我问先生:“您可有一日后悔过?彼时,那铁屋子里少许清醒的人,怕是只有百之一、二……还是会怕,想想那时渾浊且愚昧的空气,那些个倒地的人,也就很痛啦。”先生说:“怕什么?怕且要不得呀!"我问:“怎得?”先生说:“你瞧瞧这些个撑起一小块天的人,你瞧瞧这些个试图破晓的星辰?你如何能说这没有天明的希望呢?在勇士用鲜血铺就的道路上,苟活者会向着远方微漠的希望不断前行。”我晓得他那些话有理有据,可那时候当真惨得很,我怜他们那些时代伟人,哪个不是用鲜血换来的光明?……于是便转了话题,又向先生絮叨些他的家乡了。
我告诉先生,他的家乡如今富饶的很,是国家的一大经济发展之省;还告诉他,如今,中华民国改名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旧时代那些陋俗被我们彻底抛弃,共产党带领我们走向了幸福的生活。
说着说着,便又哽咽了起来,想到先生今后的遭遇,险些落了泪。我说:“嗨呀,闷得慌想想先生墙头的美女蛇、乌语花香的百草园……大善人的笔就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要好得多!可那黑夜、那笼罩在中国上空的黑夜,至少在那时,是没有尽头的!”先生大笑两声,说:“尽头是什么?什么是尽头?大抵是不明白的,我只知道黑夜是没有尽头的!晨曦来了便是白天,那就不是黑夜了,怎么能说是尽头?”
我倏地便明了了。
彼时,卑微怯懦之人除却躲藏之外不肯现身,周树人则以滚烫的热血燃起一片崭新的炬火,照亮中国二字,以及背负着它踽踽独行的战士,
夜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