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上,有一些人,一路下来都是平平坦坦,鲜花掌声俯拾皆是,并且在可见的未来内,注定要将这条大道延续下去,比如说“别人家的孩子”。还有一些人,一条路下来是坎坷遍布,并且这条路的走向全取决于自己的瑞,不知道会走向哪里,也不知道路途中会遇见什么,比如说我。
不过这种划分一看就有很大的问题。那些在台前风光无限的“人生赢家”所付出的辛酸代价,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看似一帆风顺的路途,但究竟为此和着眼泪吞下多少次痛楚,却无人知晓。所谓“未来一定也会如何如何”也是不靠谱的。就算你现在是耀眼的太阳,也难保不会在下一秒被一盆冷水浇灭。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每年高考结束都会听到无数老师叹息扼腕。或是“唉呀,XXX那孩子平常都是第一第二,怎么这回考那么差…”亦或是“XX那小子平日就没及过格,怎么这回考那么好…”。所以你能凭着你的现在,来确定你的未来吗?我看不一定。
最近闲暇时一直在看作家岳南的《南渡北归》,一批批学术上足以傲视古今的宗师精英,为避烽火辗转南下,跋涉于险山恶水之间。白日要不时躲避日寇飞机的炮火,夜晚入睡处常有虎狼啸声处为伴。我觉得,现在的我们,和当年的大师们倒是有些相似之处。都不清楚继续走下去会遇见什么,都不清楚走完了会怎么样,但我们都清楚,不走下去会遇见什么,也都清楚如果走不完会怎样。
唯一的不同是,大师们知道,每走一步,路途便会减少一步;每走两步,路途便会减少两步。目的地是长沙,是昆明,是远离战火烽烟的地方。可我们的路途还有多远?我们的目的地是何方?
不知道,至少现在不知道。
〈二〉
我特别不愿意回想我的初中生活,因为我觉得特别失败。那时的自己正值荷尔蒙过剩,喜欢自作多情和无事生非,现在想来直想扇自己耳光。照我妈的话说就是“玩也没玩好,学也没学好”。不过我得纠正一下,我觉得我玩还是玩好了。
初中刚入学,我还没从小学的美好时光里回过神一。对于初中我觉得无非是换了个教室,换了批同学,有课程多了点,此外没有什么不同。该玩就玩,该睡就睡。终于在几次大考过后吃了几记闷棍,才醒悟:自己凭着加减乘除呼风唤雨的时代已过去,现在,是一个残酷的朝代。尽管现在看来有些偏了,不过在几次考试失败之后的我,当时是真觉得自己在成绩好的同学面前都不好意思大声说话。还能怎么办?拼命呗。
如果你觉得之后就是“浪子回头终成人生赢家”的励志故事那你就错了,生活比小说真实得多。事实是,我在几天“卧薪尝胆”的日子后不堪忍受,并且眼见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于是开始打退堂鼓。只不过当时后面盯着我的人盯得紧,没好意思突然垮。但是自己心里明白:我不想走了,就这样吧。
初二我的补习老师飞去广州一年,没人盯我,就垮了。
我们数学老师是属于“你听我就讲”的一类人,在几次告诫后仍见我不思悔改后便撒手不管了,唯一做的是在讲课时刻意加大声音好压住我聊天的音量;英语老师和数学老师差不多,加上她自己是隔壁班班主任,手底下也有一批熊孩子要管,实在没空来对付我;我们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倒是蛮认真的,但据他自己讲,我是他教的十几年里“认错态度最好的”,往往他还没开口呢,我就开始忏悔起来了;但同时他也说我是“认错之后正常时间最短的”,前脚还点头捣蒜滴泪直流,后脚出办公室就抺开笑脸撒欢去了,该玩照玩,一切照旧。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觉得找我谈的都是些废话了,我压根不改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其他科目的老师,化学物理我现在仍是不及格,政治我还不错,老师也就没多管我,至于历史老师…不是我吹,我的三国杀水平现在在整个一中里至少能排进前十,这全都依赖于我当时在她课上的刻苦修炼。最后就剩下我妈了,她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我在以“我只不过是不努力,要是我努力…”来麻痹自己的同时,也以“你这是在打压我的个性”来回击我妈对我的教管。于是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我们那时都觉得似乎每周不恶战一场就觉少了点什么,中间还砸碎了一个碗。争吵后的结局,往往是我在几天以泪洗面后重新变回原型,而我妈只能继续抺去眼泪来和我吵。虚度了一年光阴,我现在觉得,对不起自己倒是其次,最对不起的还是我妈。
我不是傻子,清楚这样的结局是什么,除了完蛋,没别的结局。但“浪子回头”的戏码始终没有在我身上出现,原因在于我天才地构思出一部剧本,剧本里的小明,贪玩、任性、不爱学习,但在中考的前一个月洗心革面,发奋努力,最后考上了理想的高中。并且我相信,我就是小明,我现在做的是在麻痹对手是在“积蓄实力”。
那么既然根据天才作家蔡弘毅的剧本,我最终会在中考前一个月奋发图强,并且考上高中,前路无忧,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离中考还有十几个月呢。
咳,继续打牌。
〈三〉
尽管我一直都在玩潇洒,一直都在对越来越近的中考装作(似乎也不是装)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正好古话所云:人在江湖混,欠的,总是要还的。
这不,来了。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辛,我初中三年,几乎没遇见什么恃才傲物的同学。什么所谓的“仗着自己成绩好就看不起人”,我好像也没碰见。当然,有还是有的,也许是我转身给忘了。不过我一直都觉得,类似“恃才傲物”这样的批评或多或少都带了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思。因为无法在能力上超越人家,所以只能在品德上挑点毛病,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无能。对我而言,只要你足够比我强,有着够你嚣张的酱,我不介意认你是大爷。心甘情愿伺候你。至于谦词?对不起,没那个时间。
正因如此,所以在初二上学期末,我才会在我45分的数学卷子和当时总分714分的隔壁班同学的挑衅之间,乖乖闭上嘴巴。
不得不说,尽管这件小事情事后并没有刺激到让我就此卧薪尝胆,重新做人的地步。但也的确在我心里留下了一点点困惑:对方已经有714分了,主科总分将近340,按理说只要后续正常,应该能考上市内她任何想考的高中。但她却仍不满意,十分不满意,据她自己尽,这离她的目标“尚且还有很大一部分距离”。那么问题就来了,714分,年级排名前二十的人,尚且还对未知的前路充满疑虑,且一直都在为此不断努力,那么我这个数学成绩45分,每天只知胡聊海吹的“未来黑马”,对前路的绝对自信,又是从何而来呢?我真的能如我所想那般在中考前一个月奋起直追吗?又能追得上吗?
第一次,我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
初三来临,中考的压力浩浩荡荡向我们袭来。打球的人少了,本来就零碎的课余空闲硬是被各种各样的测验、考试、练习从“块”给挤成了“线”;上课闲扯的也少了,因为走廊上开始不时有像幽灵一般巡查课堂纪律的老师;我们几个打牌的也几乎不打了,不光是因为巡查,我们针对班主任老陈缴牌所创的“藏牌三招”(掀桌,盖衣,推牌于地)被他一一破解,两星期被缴了四付。任谁也没有那人心情和精力重新开局了。空气里都似乎充斥着刀剑嗡呜声,走廊上每个走过的人都是冲着走,紧咬着牙,步子踏的挷挷作响,不知道道在和谁较劲。
这种时候,我是无论如何都惬意不起来了。
去广州照顾女儿的补习老师回来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一个电话把我扯过去。之前她在与我妈的各种通话中已经或多或少了解了我的一些情况,知道我已经垮成了渣,但没想到会有这么渣。我连证明三角形全等的几个条件都不知道。
老师真的怒了。她与我姐姐年轻时就是很好的朋友,六年前我哥也曾是她的学生,托的这份情谊,之前她甚至没有大声对我说过话,从来都是轻言细语。但这回她真的火了。她说,如果我先天残障或压根不想搞学习,她也认了,但现实既然不是这样,那就应该不折手段不惜一切代价把学习搞好,但我没有。
在一阵狂风暴雨的怒斥之后老师喘了喘气,问我“蔡弘毅,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下去会完蛋?”那老花镜背后的眼睛,迸射出凌厉的光芒。
“……我知道。”
“那你想不想搞好?”
那一刻我想了很多,没想到人的脑子里能同时塞进那么多东西。羽毛球的技巧,班长老赵的八卦,三国杀的规则,老师的呵斥,和妈妈吵架摔碎的碗,还有那张总分714分的成绩单和我的天才“剧本”。
我回头,来时足迹清晰可见,但向前眺望,前路却是茫茫。
此时离中考,只剩9个月。
“……我想。”
〈四〉
最美好的岁月其实都是最痛苦的,只是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才那么幸福。这名话不无道理。
重复一遍当时我是有多么多么辛苦和劳累,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那并非我一个人的专利,几乎所有同学都跟我差不多,有的还更加玩命。做题做题再做题,练习练习再练习,随便哪个公式都能脱口而出,书的边角几乎被翻成了碎末,第二天上学,周围全都是熊猫。说我们是猫头鹰都是抬举我们了,至少它白天还能睡觉。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根本就没法回头,能做的只有在想抓狂时用力捶墙或是冲下楼买一瓶汽水然后一饮而尽;在想打盹的时候用钢笔轻点一下手背。有时候真的累了,就会轻轻开门,去院子里走一走。抬头一望,浅青色的黎明,风把天刮净,几颗小银星星,弯刀一样的月亮,斜钉在天上。想着就在不久前,这个时候的我也许正窝在被窝里用手机和别人讨论贴吧里最新的笑话,简直恍若隔世。
最终中考还是如约而至。来的快,去的也快。最后一堂考试结束铃敲响,人群从教学楼中涌出,夹杂着欢呼。那一天,阳光正好。
几天后,我知晓了成绩,不是太好,但足够我进入一中。
我还是我,没有多大的改变,嬉皮笑脸,没有正形儿。被问及中考时的感受时,会很一本正经地回答:“坐在我前面的前面的妹子,真的很漂亮,174的个头,只可惜忘了问名字……”,往往会被报以无数的白眼。
留给走过的路的,只能是自己的背影,我相信,高中一定会是我新路途的起点。
现实真的如此吗?才不是呢!
高中开始,事实证明考前临时抱佛脚从长远处来说是没有用的,哪怕是九个月的佛脚也不行。几次考试下来,我的成绩一如既往地烂了下去。语文和政史地勉强及格;数学和初中一样烂;英语忽上忽下,但就是没突破过100;至于理化生,三科加起能有90分我就谢天谢地了,物理化学尤为差劲,两科就没一科上过40分。如果人想放弃某个事时是很容易的。在几次我尝试去听懂物理化学都未果后,我以“我将来学文科”为由彻底放弃了它们。物化考试成了我补觉的时间。一次睡得太香还打起了呼噜,监考老师几次伸手都没好意思叫醒我。
这种糟糕成绩直接导致我始终在年级末尾打转转,还几次沦入补考境地。为了掩饰我的尴尬,我放下大话:“待我高二分科时,文科第一必是我!”。但是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这句话还没落音,我就发现我已经高二了。
我明白这种浑活也就壮壮士气而已。两次考试了,莫说第一名了,就是前五十,我都连边都没摸到。我很窝囊地想把这句豪言壮语给忘掉,但怎奈很多人都记住了这句话。两次放榜时都会有人不怀好意地凑过来:“蔡弘毅,说好的文科第一呢?”。每当这时,我都会飞快地捂住他的嘴巴,一边小声念叨:“急什么?才两次考试!”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四周观察,看是否有外人听到。我脸皮薄,可受不了嘲讽。
生活还是得继续。我现在坐在靠窗的位置,天气好时可以第一时间享受到温暖的阳光。上课尽量保持认真听讲,但有时也会走神,好在后面就是团支书经常提醒我;没事时会做做题,看看书,实在没心思时,就变着法儿给前面的英语课代表起各种各样奇怪的绰号,什么“南瓜头”“东西北”之类的;偶尔伸出头去,看天空白云流动,会轻轻地“噫”一声。
路一直在向远方延伸。始终会有新的无奈和新的失意,但也会有新的风景,新的伙伴。
即使我仍旧不知道路途还有多远,也仍不知道目的地是何方,但无论如何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得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