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草甸因秋寒已失了生命的色泽,悲伤地低着头,看着自己枯黄的身躯一言不发。我一步步向前走着,脚踝边有枯草拂过,迎面有无情决绝的寒风吹着。那风应是将近的冬季的信使,裹挟着寒霜善意地报知人们及时添衣。远处,一个高大的影子静静立着,不时随风晃动几下,似多风的夜中的一点烛光。那是什么?我穿过浓绿的灌木丛,走在布满小水洼的草地上,忽地一脚踏入一洼冰冷彻骨的水中,摔在地上。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思量着方才看到的景色:枯黄的草甸、浓绿几近要渗出黑色的灌木丛、小水洼……原来只是一场梦。今日无事,我信步踱至街上。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话声,卖艺者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似一张宽大的网笼住了街市。黄包车的轮子忙碌地从路上滚过,扬起一路黄尘。我走进一家茶馆,要了一壶茶水,邻座的谈话声溜进了我的耳朵:“现在的政府,烂泥扶不上墙啊……”“是啊,你看那……”不一会,小伙计拎着大茶壶来为我续水,一面提醒邻座客人:“两位先生,莫论国事。”他用手在脖子上用力地抹了一道,“仔细隔墙有耳。”我低下头,看见乌沉的木桌、淡黄的茶水,茶水中上下浮沉不定的未泡开的茶叶正迷茫地、无助地打着旋。( 出自 wenAnDAqUaN.cOm )
当夜,月色明亮,皎洁动人,我穿着长衫,走过喧嚷的大道,径出了城,迎着呼啸着的寒风,走过枯黄的草甸,浓绿的灌木丛,布满小水洼的草地,似乎走在那未竟的梦境中——但这次我没有摔倒。我寻到了那棵树,那棵顶高的树。它的树枝都朝一个方向向上生长。调皮的树叶挽着月光共舞,将玉璧分成细碎的玉块,撒在地上,映出繁星般的光亮。我站在两片星空间,注视着这树的躯干:树皮粗糙,还有些伤痕,但它仍生机勃勃地长着。我站在这里,与这棵树并排立着,一起长久地注视着这月光。
冬雨冷冷后,霜风呼呼地吹着,掠过我的面庞,宛若刀割。这样冰冷彻骨的霜风呼啸着,数十年了,吹进了愚昧无知的人们麻木的心里,亦吹进了独立不倚的新青年炽热的心里。
月光明晃晃地照在地上,我的视野被照得明亮、开阔。
我看见,一株顶高的树,它是那么老,棕黄的老干坑坑洼洼,绕满了倚它而上的墨绿藤蔓,这些绿藤像一条条青蛇攀附着老树;它又是那么高,数十年来一片片老叶层层叠叠,簇拥成了群。
我还看见,月光下我的影子,修长高挑,独立不倚。我看见了自信,因为我的影子昂首挺胸,立在霜风中不倒,即使孤军奋战,也不退缩。他在追寻着独立、自由与光明。
我在恍惚中看见,一群探索真理的新青年,今夜他们是否也将有力的眼神聚在前方的道路上呢?
我与树并立着,良久。
我不羡那些攀附而上的藤蔓,“陈旧愚昧”已深深浸透入它们的骨髓,黑压压的叶像山一般堆积在它们头顶上。深受愚昧思想戕害的人们啊,你们何时才能解开禁锢内心的锁,唤醒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自由与个性?
新青年要站起来,要与封建黑暗势力斗争,我们是独立自由的,是不受那些可恶的殖民者肆意摆布的。藤蔓终会从树上脱落,随着树的死去而永远掩埋在历史的风沙里。而我们的新思想不会死去,它是鲜活的、有生命力的,像展翅欲飞的雄鹰,孤勇无畏;像自信的舞者,与时俱进,踏着历史的主旋律,走向光明。
我仍与树并立着,腿脚酸麻,也绝不倚着、靠着。
月夜里,我思索许久,目光愈发坚定。走了,皎洁的月光照耀着,我循着独立与自由的那束光,去探索那些需要认知的真理,去唤醒那些沉睡的灵魂,我要他们跟我一起走向独立与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