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宇阳
母亲有件旗袍,淡橙色,看见它的第一眼,便喜欢得紧,软磨硬泡下,母亲将它赠予我。
每次穿上这件旗袍,心就柔软得很,幻想着自己云鬓高挽,插一支步摇,莲步轻移,衣随人动,该是怎样的生动!想着想着,心无端地温柔,再温柔,我痴痴地笑着。
我与它的故事,不止于此。也许是对它的一见钟情,其它旗袍我都无法再生出这种柔软,哪怕价格再昂贵款式再漂亮,亦如此。于是乎,我渐渐舍不得穿它,只把它放在衣橱里静静观赏,看它在现代风格的衣物映衬下熠熠生辉。
少年心性,固然是忍不住的,又将它穿上,感受它细腻的材质、精致的刺绣,感受它明媚的好,顿时,纯粹、洁净、甜蜜,心无旁骛,只觉心泡在蜜糖般的甜中,想着,心中水草柔柔摇曳。许是心血来潮,穿上旗袍陪妈妈上街买菜,其时正值仲夏,明媚的阳光柔柔地为这淡橙旗袍撒上金粉。美人蕉的刺绣也耀眼起来。梅子老师说,花用美人命名,暗地里便生了软香,那么,美人蕉的刺绣着实给它增添了几分异样光采,更明艳,更活泼娇媚。
挽着至亲之人的手,提着新鲜的菜,挺挺胸脯,踏着夏季特有的绚烂黄昏,心情便也明媚起来了,哼着小曲儿,迈着碎步向着明天微笑。
旗袍,想来也是诗情画意的,不同于现代化款式新颖的服装,它是典雅温柔的,也是明媚活泼的,它自成一派韵味。忆旧上海歌舞亭里的歌女轻摇小扇,用尽柔情轻唱着夜上海,纤细的身姿随音乐摆动,便是妩媚至极了罢?如今传统服饰、技术渐渐淡化,已很少见有人穿着旗袍走在街上了,取而代之的是潮流服装。
很多人看到旗袍,联想到的都是妩媚,但我以为,它也可以是明媚的,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哪怕一个人浮华已去,却依然可以穿作活力而明媚的,这大概只是取决于穿旗袍者自身的心境罢了。
这件淡橙旗袍我已珍藏了三年之久,哪怕它容颜不再,我仍待它如初,只因在我心中,它早已成为我年少岁月里最美的样子。
相信,我与它的情缘,远远不止于此。
李睿恒
披肩
我有过一条羊绒披肩,是灰白色的,表面上有格子似的花纹,从买来到现在,大约已经有两三个冬天了。
当时的我是在网购,在茫茫的链接中,我一眼就看到了这个,上面写着:“羊绒披肩自动发热”,标价是两百多。因为当时的我觉得是个黑科技,就把它买了下来。过了两天快递来了,我却忘了打开。等想起时,又是两三个礼拜之后了。打开快递,发现它并不能像广告说的那样自动发热,但因为超时已不能退了,着实懊恼。我只得把它当作普通的披肩那么用,却没想到这么一用就脱不下来了。
说它是披肩,到不如说它是披风,它很长,长得出奇,长到了我的腿弯。披上它的我如一个穿着长袍的教徒,十分喜感。
穿了一会儿,人就会感觉十分暖和,但又谈不上自动发热,因为如果放在那边它就是冷冷的一堆,但一与肌肤相亲,暖是真的,柔软也是真的。披着它如披着羊毛大衣,却又比羊毛大衣轻薄;躺在上面,如躺在一堆棉花之中,却无包裹之感。它的花纹是一个个灰白色的小方格,古朴,典雅,简约,大方,看上去十分高端,虽无乍见之欢,却让人久处仍怦然。
对它的喜欢,真的无以言表。做作业时,披着它;看电视时,裹着它;拍视频时,穿着它;玩游戏时,抱着它……近两年出门远足和旅行,我那个小的行李箱里,衣服裤子换了一代又一代,唯一不变的,只有一件风衣和它。
原来,人和衣物也可以有羁绊,就像我和这条披肩,离不了,也分不开。
风衣
这件风衣是我在买鞋时顺带一起买的。
它是迷彩的,因为它拥有淤泥杂草般的颜色。它是拼接而成的,因为它黑白青灰十分分明,边界毫不拖泥带水,仿佛生来便是如此。
但它却又是浑然一体的。它的表面不光滑也不粗糙,却十分平坦。它的内层是胶质的,密不透风,虽然这使它摸起来如麻袋一般,但冬天不会冷,夏天贴附在身上却也是清清凉凉的。这样的设计,真是别出心裁,独树一帜。
这样的风衣,一衣多用,防风防寒防水,即使呼啸着十二级的台风,体验着零下的温度,下着足以摧毁一切的雨雪,我仍毫不为其所动,这也是我经常带着它的原因之一了。但是,我喜欢它,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实际作用,更因为那种莫名的感觉。
是的,感觉。
是项羽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
是郑和那样壮志千里,不畏风雨的感觉;
是姜太公那样,深藏不露的感觉……
我爱着这感觉。
有时候,一件风衣,已不仅仅是一件风衣了。
陆思辰
坐在阳台的窗前,窗外的香樟郁郁葱葱,细细聆听昆虫们的呢喃,身后忽有人声轻语,搅动了一地的碎金般的阳光。转身,是母亲,她的眼里跃动着点点喜悦,身后,是一个厚实的大樟木箱,阳光斑驳,晕开纵横交错的纹路。
满怀好奇打开,忍不住轻呼,儿时的回忆似潮水般涌入脑海,一件件属于我的衣物,从婴儿呱呱坠地到孩提时期,背心、衬衫、毛衣、校服……安详地静卧在偌大的箱子里。心底柔轻的一角被触动,心幕缓缓拉开……
小时候的我最羡慕小姨,原因是她有一件洁白的,美得如同月光般的白色长裙,裙子中间绣着些许花朵,淡紫色,活像一群小鸽子栖息在那儿,诉说夏天的情话。那时的小姨正值青春,秀气苗条,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清澈,蓄着两汪湖水。她总爱在夏夜换上白裙外出散步,我便雀跃地跟在她身后,白天的燥热,渐渐消散,风带着好意,吹来七里花的香。白裙轻轻飘动,挟来阵阵清香……我的思绪也越飘越远,只要我也穿上裙子,一定也能像小姨一样动人。终于有一天,我等来了一个好时机,满怀窃喜地悄悄换上裙子,我的手指不断摩挲着衣裙,指尖传来温热湿滑的触感,耳里全是紊乱的呼吸和清晰的心脏跳动声。
低头,我虔诚地望着裙子,心想,穿了裙子,我便像小姨那样亭亭玉立,温柔如水,会拥有笔直修长的双腿,纤细的双手,一颦一笑洋溢着明媚与柔情,我会拥有两个甜美的酒窝,穿上白裙,我会变成七仙女吗?会踩着云锦飞起来吗……内心早已如棉花糖一样充盈开。我踮起脚,略带忐忑地走到镜子前,镜中却只有一个四五岁的头发乱蓬蓬、穿着拖到地上的不知大了多少倍的长裙的小女孩,圆鼓鼓的小脸蛋,眼里闪烁着光亮。
忍不住失望,为什么我和小姨不一样呢,心中当然是沮丧的,可仍怀揣着莫名的激动和喜悦,我有些不舍地脱下裙子,留恋地把它小心放回衣柜,心中却升起一枚小太阳,璀璨着,跳跃着……
窗外樟树上的鸟叽叽喳喳地叫,望着压在箱底的那些有些泛黄的白裙,我轻笑出声。那时的孩真岁月,多像荡上天空的一丝柳絮,忽忽悠悠,那些躺在樟木箱中的衣履,似一朵古老的花在我简单的生活中,芬芳着。
姚欣宇
在这个世界上,或许你永远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但在这尘世里,总有些什么,让我们不自觉地微笑,使我们的坚硬,在一瞬间变得柔软……
我有一件鹅黄色的毛衣。是我的外婆织的。
春日的太阳好像也泛着冷意,但春风是暖的,一切的生命都被抚得微醺。我早已褪下了厚重的毛衣,轻快地在春风里奔跑。外婆见着了,杞人忧天一般,皱着眉头唠叨着:“春要捂,春要捂的。”
真的,美是终究抵不过冷的,我不出意外地感冒了。外婆的话最是应验,春天最让人麻痹大意,以为暖和着呢,却在不知不觉中受了寒。
外婆知道了,怜爱地摸了摸我的头,嗔怪“皮丫头,不听阿婆的话呐。”转身,便一头窝在房里,也不知道这个小老太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这一窝便是四天。
清晨,我朦胧地睁开双眼,阳光哗啦啦洒进来,一同入眼的还有一件鹅黄色的毛衣。初见,我真是被惊着了,多么好看的毛衣呐!鹅黄色的,颜色明亮极了。如镀上了一层金光,是阳光的颜色。
惊艳。
忍不住地抚摸,一遍一遍地抚弄,爱不释手。清晨,露重,露是它的味道。傍晚,风起,风是它的味道。阳光遍洒,阳光也是它的味道。也不知为何,明明平常的毛衣,却有着动人的味道。
外婆走了进来,见我如此地喜欢,心里欢喜,满足地笑了,阳光悄悄爬上了她的褶子。
笑意漫上我的眼底,我抱着衣服,像抱着一件心爱的宝物,挽上外婆的手,轻问:“阿婆,这毛衣上怎么会有香味呢?”
她笑了笑,“我把棉线浸泡在桃花的汁里,等它染上味了,再放在阳光下晒上一天,花和阳光在一起的味道,你这个爱美的小丫头肯定会喜欢的。”话落,她狡黠地笑了,像个少女。
我了然,明白了外婆的良苦用心,心里一阵暖。便迫不及待地去换上了新毛衣。我看着镜子里那个充满活力的姑娘,笑问外婆:“阿婆,好看嘛?”
外婆笑,“好看!”说完,还怕我不信似的,用力地点了点头。
它与我的发丝缱绻着,晴光好,我们亦欢喜。
我醉在香里,醉在春天的太阳里。
许铧丹
看过张晓风的衣履篇,确实浸着生命的可爱与可亲的,我的呢?
-——题记
衣柜里。
灰的,黑的,暗沉得像黑夜中得一团雾。
一抹艳红,突然跳进我得眼帘,不由分说地,撞疼了我的眼。
不记得何时买了它,也不记得为何买了它,只记得我穿过一次。
那是几年前了吧,也是一般旧时光了。那时,正是豆蔻年华,却恋上穿暗色系的衣服,想让自己看起来成熟稳重些,就是这样简单。
偏偏外婆不这样想,每次一瞧见,嫌弃,满满的嫌弃,满得能溢出来似的。
“小姑娘家家的,就应该穿些大红大紫的衣服,多亮眼啊!整天穿得黑沉沉的,我看看都闷得慌!”
听得最多的,是这些话。
“您别老提您那套老观念,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大家都这么穿,这叫时尚,您不懂。”
我说得最多的,是这些话。
她不语,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我还沾沾自喜,想着总算是“打击”了外婆这一个老顽固。现在想想,那时的我,真是太过“聪明”了。
春节那几日,到处红艳艳的,为了也图个吉利,我一狠心,穿上了那件大红色的羽绒服,整个人,像坠进一团红色里。
不一会儿,我就后悔了,想换下,外婆却走到我跟前,细细打量着我:“这样才对嘛,像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了!”她脸上的笑容,像迎春花触着春风,一点点张开来,在我的心里,茸茸地种出一片草来。
不忍心让这样的笑消失,我笑着,应着,竟也生出几分欢喜。那天过后,那件红衣就一直藏在衣柜地角落里,无人问津,仿佛那日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现在,它又在我面前,模样未变,我的心境却不同了。
我还记得那弯弯的田埂,冒着炊烟的茅舍,蜷在土墙上打盹的黑猫,木槿花围成的篱笆院落,风轻轻吹过一片绿地田野,遥遥地移动着一些白的黑的点。
岁月的波光涛影啊,它们在我心头流啊流。
真想再穿一次这件红衣服,在露白风清的日子里,走着,模糊了时间,模糊了地域,模糊了界限,有亘古的况味。
真想再看一次外婆的笑容,在二月天里,没有暖风,却依然惹人醉。
但不能了,时光不会回头,走了便走了,只给你回忆。
秋风渐紧,我想赴的,只是一场与那红衣的约会。